光脚Y子

千万别跟死亡一起上路——亨利·麦曹

威廉·巴力（Blake）从克利夫兰千里迢迢来到荒凉的北方小镇，应聘到迪金森五金厂作会计。巴力终于来到工厂，才发现工作已经没有了，而他也身无分文。巴力在镇上的酒馆门口发愁，遇到了卖花姑娘黛尔。巴力跟着黛尔回家，两人很快上了床，黛尔的男友闯进来，向巴力开枪时误杀了黛尔，巴力受伤后开枪击毙了那个男人，乘马逃出小镇。
第二天一早，一个印第安混血胖子救了巴力，巴力伤势很是严重。巴里所杀的男人是迪金森的儿子，迪金森找来三个最著名的杀手追杀，并重金通缉追拿巴力。巴力告诉胖子自己的名字，胖子吓了一跳，说他是早已死了的诗人、画家巴力（Blake），出于对这个名字的好感，胖子对巴力很好，告诉他自己叫Nobody。
三个杀手追踪而至，最老的一个威尔逊是个极度冷血的危险人物，据说曾经杀了父母煮来吃了。路上，Nobody向巴力讲述了自己被白人抓走、学习，又逃回这里的经历。晚上，两个人遇到了三个白人恶徒晚餐，被迫滑稽地干掉了三个心怀恶意的家伙。第二天，迪金森通缉巴力的告示在森林中到处张贴，巴力看到了又急又气，杀手们看到了也很是愤怒，威尔逊因为另一个杀手尊尼小子的一句“f7ck”就一枪打死了他。
Nobody给巴力吃了迷幻草药，巴力昏昏睡去。巴力醒来的时候，Nobody已经离开，巴力遇到镇上的警长，利索地杀了两个人。威尔逊见追杀巴力的人越来越多，气愤之下又杀了另一个杀手，并吃掉了他。
巴力的上是越来越重，也向森林的深处越走越远，晚上遇到了和一个印第安女人在一起的Nobody。早上，Nobody说要带他穿过水中的镜子，去到世界的另一面。
巴力跟着Nobody来到河边，熟练地杀了狡猾的杂货店老板和手下，找到独木舟，但巴力又受了伤。独木舟上，巴力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了，杀手威尔逊也追寻着踪迹上船追来。Nobody带巴力来到一个部落，寻找最好的独木舟。
Nobody把巴力放在独木舟中，要把他送“回到所有灵魂的来处，回到所有灵魂的应回之处”。独木舟载着弥留中的巴力，向水中漂去。威尔逊终于赶到，和Nobody对射，同归于尽。飘荡的独木舟中，巴力终于合上了眼睛，小船向大海的深处漂远。

这是一部关于死亡的幻想影片，具有不肯流俗的独立精神和带有超现实色彩的特异品质，是美国独立制片英雄贾木许的代表作品之一。
描述故事固然是了解一部影片的重要手段，但电影却绝不是一个简单故事所能囊括的，尤其是这类电影。巴力千里迢迢从克利夫兰来到北方小镇，只是为了做一个五金厂会计吗？这个故事从根本上就是荒诞的。巴力来寻找的不是工作，而是死亡，是走向“所有灵魂的来处，所有灵魂的应回之处”的历程。
直到巴力逃入森林，开始自己死亡之旅以前，影片的情节和描绘方式都有着卡夫卡小说的影子。胖子Nobody，是巴力走向死亡的引路人，死亡成了巴力生命必经的一个中转，而不是终点，只不过是“来到世界的另一侧”。
影片最后一段，巴力恍惚中的死亡幻象，在Neil Youth的音乐中展开，闪烁着黑色的金属光泽，形成影片最为震撼的时刻。
 

 
 
  
 
 
  　 
《鬼狗杀手：武士道之路》Ghost Dog: The Way of the Samurai

美国、法国、德国、日本　1999年
导演：吉姆·贾木什Jim Jarmusch
演员：福瑞斯特·维塔克Forest Whitaker
片长：116分钟

 
 
  
 
  　 一、前言：关于武士道

　　我对日本武士道认识不多，大约有以下几点：

　　第一，武士道源于武士。武士是一个阶层，作为领主的家臣，介乎官民之间。武士的兴起与土地权力的变化密切相关。武士最关心的是保家，对主人的效忠也只不过是一种手段。他们这样的目的只有一个，那就是发展壮大本家族。

　　第二，武士道从不太严格的意义上说，可以算是武士的职业道德。核心是忠于领主，轻利重义，忠义高于生命。但生死大义，不是随便言死。“应该死的时候决不偷生，应该活的时候决不轻生”。

　　第三，武士道精神的根源：1、禅，所谓“凭借沉没思考，领悟言语所不能表达的思想”，禅是讲究顿悟的。2、儒家的道德伦理纲常。

　　第四，武士要进行魔鬼式的训练，包括武功，心性，勇气等。并在坐禅中锻炼自我约束力，打破生死关。

　　第五，武士也摆脱不了成王败寇的命运。比如《七武士》里，盗贼的前身也是武士，败了的武士。

　　这里有个问题，武士的命到底是不是他自己的？如果说，武士的命属于他的领主，宗族，那么他活着的意义不过是为了奉献生命，为了“死”。在现代这个社会，这种对于“死”的观念，到底还有多大的意义？抑或已经到了被彻底抛弃的时代。

 
 
 
 
 
  　 二、起：生命卑微，精神沦丧
《鬼狗杀手》里所面对的黑社会，是这样的：黑帮们拖欠房租，被房主威胁而不敢吭气，却可以与一个顽童斗气而耽误老大的召见。黑帮们大多数都是老朽，派出去杀人者连楼梯都几乎爬不动。黑帮老大们或者象孩童一样头脑简单甚至被鬼狗的出现吓死，或者整天沉迷在电视卡通里。这是个毫无生气的，被贾木许所颠覆了的黑帮社会。与其将电影中的黑社会看成真正的黑社会，倒不如将其视为我们日常所面对的生活环境。这个缺乏社会精神支柱，人们活得毫无知觉，毫无意义。

　　宿命般地，鬼狗因为性命被黑帮之一所救，将自己的生命义无返顾交付对方。但是这群可怜的黑帮们，却在与鬼狗的对峙中，尊严扫地。遭鬼狗血洗之后，其中之一反倒感叹这一番血战的过瘾，唤起他的些许血性。生命显得多么的卑微：出现了两次的流浪狗，被杀的鸽子，以及被黑帮们在追杀鬼狗过程中击杀的那些人。所有被杀者，杀人者，被杀和杀人的理由是同样的无意义和荒谬。与鬼狗的有意将自己置于卑微的地步相比，黑帮们的卑微却是一种不自觉的。于是鬼狗的有意识的抉择便具有了某种特殊意义。

 
 
 
 
 
  　 三、承：反讽与反省
鬼狗的角色，在这种现实之中，具有浓烈的象征意义。包括那位与他语言不通但是丝毫不妨碍交流的卖冰淇淋者，两个人是对这黑压压的无生命力的对抗和反讽。卖冰淇淋的小贩对生活充满信心，对语言的不通毫无压力，甚至还要学习多门语言。鬼狗进行冥思，感悟，以及武术等武士道的训练，通过信鸽与外界联系。这种生活方式，面对周围简单空洞的、无精神力量的现实，显得离群索居，不能为常道所理解。看似神秘，实则正因为背离，所以是反省，反抗。

　　但是这种反抗又不是革命性的，还遵循了一定的古旧的伦理和道义。《鬼狗杀手》自始至终，它体现出来的武士道精神，除了武术、禅的训练（这种训练在我看来，更象是一种游戏和故弄玄虚），最重要的是忠于主人的内容，这种从属关系高于生命。我看《鬼狗杀手》的时候，常常陷入一种迷惑中。从上述武士道关于“死”的观念，可以大概推断出鬼狗最终可能会面临死亡的命运安排。问题是，从一开始，鬼狗为什么选择武士道？为什么鬼狗被路易无意中救了一命，便将本来应于那一刻丧失的命交与路易？所谓“应该死的时候决不偷生，应该活的时候决不轻生”。必然有某种赴“死”的动机，这种动机，也许就是电影所要传达的意思。

 
 
 
 
 
 
 
  　 四、转：舍生取义
从鬼狗的行为，可以发现，鬼狗关于生命的观念是：生命都是平等的。

　　鬼狗与语言不通的卖冰淇淋者毫无障碍沟通，类似禅的境界。通过鸽子与外界沟通，与流浪狗的无声交流，都是平等的对话。无论人或动物，但凡有生命，本质上是平等的。所以贾木许特意安排了这样一个情节，鬼狗血洗黑帮，安然离去的途中，遇到两个人猎杀黑熊，猎杀的动机正是对生命的漠视。于是鬼狗为黑熊复了仇。

　　生命平等，与鬼狗将自己生命的主宰权却又交付于“主人”，是电影里潜在的一种矛盾。路易是黑帮的一份子，听从于黑帮老大。鬼狗作为路易的“仆人”，他的生命已经奉献给路易。当路易奉命要鬼狗的性命时，鬼狗理应无所抗拒地赴死以成就“忠义”。事实上鬼狗却血洗了黑帮，只留下路易的性命。血的现实，似乎激起路易仅存的一点意志，要与鬼狗进行《正午》式的决斗。于是鬼狗实践了他对路易的“义”。他临死前将《罗生门》交给路易，告诉他，自己所奉行的武士道和路易的黑道终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。鬼狗以他所奉行的古老精神，以他的行为，使得他的生命的奉献显示出一种新的意义，尽管这种意义并不是十分明确。
 

 
 
 
 
 
 
  　 五、合：新的希望
最后那句关于武士道和黑道注定灭亡的话，道出了天机。贾木许在这部电影里仅仅是借用了武士道的面具。而借助武士道这种古老的精神，不过是为了激活另一种早已死去的激情，早已不存在的道义。既然注定要被现实所抛弃的精神，为什么还要执着，甚至以生命为代价？其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苟延残喘，却是为了彻底消灭。在精神沦丧的现实生活中，人人都意识不到自身活着的意义。而旧的精神注定不能适合新的时代，那么就不如彻底加以清算，在旧的东西的消灭中，诞生新的精神。新的精神，藉黑人女孩之手，预示了希望。这种希望不是当鬼狗将书本传授给她的时候，而是当路易仓惶离去时，她拾起鬼狗没有装子弹的手枪，对路易开的那一枪。

六、尾声：一点遗憾

　　通过“我俩没有明天”的介绍，注意到了摄影师是罗比·穆勒。开场的偷车，刺杀，干净利落。车在路上行驶，鬼狗眼睛里流露着一种冷静甚而有点悲哀的表情，近乎《出租车司机》里的感觉。也许《出租车司机》给我的印象太过于深刻了吧。鬼狗与黑帮相斗的场面，也是冷静，甚至冷漠，甚至缺乏激情。这也许是对的，两种濒临灭亡的精神，强弩之末，进行无望的决斗，不过是一首无味的哀歌。

　　《罗生门》这本书既是关键，也容易引起困惑。因为对没有读过这本书的人来说，不明所指。包括那个代表希望的小女孩所说的，《罗生门》里每个人都讲的是自己的故事，但她最喜欢第一个。第一个故事是什么？我脑海里浮现的总是黑泽明改编过的电影《罗生门》。感谢《隔着江湖相望》作者的分析，给我指出了一条可行的理解。但是对于正在观看时缺乏相关信息的我（我相信观众里头读过这本书的人不会占多数），这容易导致一种迷惑，从而增加了电影的晦涩程度。

　　在这部电影里，贾木许指出了人的精神日益沦丧的现象，以复古形式的反省精神来振兴，但是对人的精神沦丧的背后根源并没有进行深入探讨。我们所能看到的仅仅是黑帮们思想简单，沉迷于卡通电视。在缺乏根源分析的基础上，提出的反省，真的缺乏明确的内涵，也只是一种希望罢了。